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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白人強烈的身份意識首先通過R.P.W.表現出來,R.P.W.是詩歌中最重要的敘述者,他在重訪事件發生地的途中以獨白的形式描述自己的旅程。R.P.W.頻繁地使用含有種族歧視意味的“黑鬼”一詞指代所有的黑人。例如:斯密斯蘭小鎮“看上去像是塞繆爾•克萊門斯/成長的小鎮,不會比它更糟糕。/河流與鯰魚,黑鬼在樹蔭下”(14),②“黑色的手抓住石塊,黑色的汗留下/黑鬼不怕熱,至少不那么怕”,“落基山”大宅是“可憐的黑鬼堆砌的石頭”(23)。可以說“黑鬼”是R.P.W.對所有黑人社會身份的認識。在R.P.W.的描述中,黑人的每一次出場幾乎都是失語的,沒有人所具有的語言能力,“他們不說話”,或者只是“悲哀的呻吟,靠著墻蹲坐”,被打的約翰“躺在那里,黑鬼般的沉默著”,而看著約翰的黑人們“呆在他們的角落里,像害蟲一樣蜷縮著”(82)。可見,在R.P.W.眼中黑人不具有人的倫理身份。詩歌中,R.P.W.被賦予雙重敘述視角,他對黑人的身份認識也因此被構建成詩歌的倫理語境。當R.P.W.以有限的敘述視角講述自己回到南方小鎮斯密斯蘭的見聞時,他和其他敘述者一樣,是詩歌中的虛擬角色。這個角色是南方白人的后裔,家在肯塔基的“托德郡”。
作為南方白人的一員,R.P.W.對黑人身份的認識是整個南方白人的共識。在敘述過程中,R.P.W.常常會轉變敘述視角,成為具有全知視角的敘述者。他能夠跨越時空的限制回到事件發生的倫理現場,洞悉所有人物行為背后的心理活動并對他們做出評價。希恩(Sean)從種族倫理敘事視角分析R.P.W.的敘述,他指出R.P.W.的全知視角和他的名字R.P.W.——即真實作者羅伯特•潘•沃倫名字的縮寫,使他與詩歌的真實作者聯系起來,成為真實作者在詩歌中的代言人。雙重敘述視角的設置能夠使真實作者“詩人沃倫”透過虛擬的南方白人后裔“R.P.W.”倫理視角真切地體會南方白人對黑人的身份認識。更重要的是,R.P.W.具有種族歧視的描述常常使用第一人稱和現在時態,這種敘述方法更是讓所有身處現在的讀者在閱讀中被代入到R.P.W.的身份意識中。③這種代入作用,使讀者能夠以南方白人的倫理視角更加真切的體會南方白人的身份意識。沃倫大膽的通過R.P.W.這一人物的塑造和他的敘述視角將舊南方時期的南方白人,詩歌的真實作者以及讀者都置于事件發生的倫理環境中,從而將白人對黑人種族身份的認識變成詩歌的倫理語境。在這樣的倫理語境中,黑奴約翰的身份與利爾伯恩的獵狗尼諾沒有區別。約翰被打和尼諾被打的描述有很多相似之處,兩者受到相似的非人對待從中可見一斑:“利爾伯恩野蠻地踢打獵狗……獵狗被擊倒……它拖著肚子在草地上/匍匐著,……當天晚上,利爾伯恩揍了一個奴隸”,這個奴隸就是約翰,被打的約翰像尼諾一樣“匍匐著”(67)。希恩指出,利爾伯恩對獵狗的態度與他對約翰的態度形成了對應的關系,表現了奴隸約翰在利爾伯恩眼中與狗一樣的地位—他的侍從和財產。④在南方白人的眼里,黑奴是與家畜一樣可以隨意處置的私人財產,根本不具有人的倫理身份。事實上,黑奴約翰的地位遠遠不如獵狗尼諾。當尼諾逃跑后,利爾伯恩又將它尋了回來,而約翰則無處可逃。由于黑人屬于不能與人相提并論的低等種族,因此要保持人的倫理身份,首先就意味著保持高于黑人的社會地位。對于南方白人而言,保持與黑人的差異具有維護身份的倫理意義。在《惡龍的兄弟》中,沃倫將這種身份意識通過詩歌中的各種人物表現出來。利蒂西亞的哥哥對利爾伯恩的黑人奶媽凱特非常不滿,他不能接受凱特對利爾伯恩的稱呼“親愛的”,“我的利爾”。在他看來,稱呼體現身份,凱特以平等的白人之間才能使用的方式來稱呼利爾伯恩是對其身份的侮辱,因此他說:“沒有哪個黑奴能叫我親愛的”(92)。露西去世后,黑人奶媽凱特試圖代替露西去愛利爾伯恩。她對利爾伯恩說:“孩子,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但是我也是你的母親。”然而利爾伯恩卻“停下腳步,猛地轉過身,/站住。
斜著身子直面凱特的臉:‘好吧,我吃過你的奶,但是現在—’”,“‘但是現在’,他說,‘我要吐出最后一滴黑色的奶,我要把它吐出來—啊,上帝啊,我的母親已經死了!”(58)R.P.W.這樣解釋利爾伯恩的行為:“她會去爭取他的愛/爭取擁有她的利爾/但是敵人,對手,露西•劉易斯/擁有武器和威力:/親生母親,溫暖,善良—而且,是白人”(58)。“而且是白人”表明黑人與白人之間的身份差異。利爾伯恩用“吐”的動作表明與凱特的身份區別,“他吐出她的奶,吐出了她所有屬于黑鬼的東西”(98)。在利爾伯恩看來,處于社會底層的黑奴凱特要代替母親露西的舉動是對白人與黑人身份之別的挑戰,他用“吐出黑色的奶”的方式,維護自己的白人身份。南方白人身份意識中另一重要因素是他們對榮譽的特殊認識。懷亞特-布朗指出在舊南方,榮譽是個人對自我身份在既定社會等級秩序中所屬階層的認識(Wyatt-Brown14)。榮譽與個人社會身份密切相關。首先,處于社會底層的黑人被排除在榮譽圈之外,而白人階層內部,則按照榮譽的大小劃分成不同的等級(Gorn115)。換言之,榮譽的大小等同于社會身份的高低。黑人沒有榮譽可言,在南方白人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會看到處于底層的被侮辱并且無力反抗的黑人,這種經歷對南方白人有著強烈的影響,使他們對自己的名聲和榮辱非常敏感,對任何微不足道的冒犯都會以暴力回擊,以表示他們與奴隸的區別(Boyer,etal363)。因此,暴力成為南方白人維護榮譽,表明自己與黑人身份區別以及維護自我身份的一種方式。
榮譽與身份緊密相連,因此維護榮譽就成為南方白人重要的生活準則,⑤是南方白人人生中“必須學習/唯一值得的一課”。白人以決斗解決爭端,決斗中“當槍上膛時/這一課教會/人生中的唯一是榮譽……”(16)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暴力是南方白人身份意識的驅動:“有人在樹蔭下打斗。/是誰,我不曾知道,但傳來一聲尖叫/讓你膽顫,如此痛苦如此狂暴/后來大伙兒談論著/一個家伙如何被挖出眼睛,/打斗時就是這樣用拇指挖眼睛”(41)。這是通過利蒂西亞的視角描述的南方白人日常生活狀態。艾略特•戈恩指出擁有榮譽等同于擁有自由和平等的社會身份,而失去榮譽則意味著淪落到近乎黑人奴隸的境地,因此為了維護身份,南方白人的生活中充滿暴力。他們通過扭打中的尖叫宣布彼此平等的地位,在挖眼的打斗中爭奪勝利,勝利帶來的榮譽使他們獲得象征性的滿足。因此扭打、尖叫和挖眼都是白人為了爭奪社會身份的行為,具有儀式性的象征意義(Gorn14-17)。沃倫在詩歌中通過利蒂西亞的視角呈現出身份意識在南方白人日常生活中的滲透,身份意識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南方白人的行為方式。南方白人對身份的界定是奴隸制度下的產物。他們對身份和榮譽的定義使暴力成為維護身份的必然方式。遵循現代社會對倫理的界定,這種建立在不平等基礎上并且通過暴力來維護身份的方式與現代社會對倫理的界定相去甚遠,“然而在舊南方”,在這一特定的倫理環境中,這就是倫理(Wyatt-Brown3)。
利爾伯恩的身份危機與倫理選擇
文學倫理學批評注重對人物倫理身份的分析,因為“幾乎所有倫理問題的產生往往都同倫理身份相關”(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基本理論與術語”21)。從文學倫理學的視角來看,利爾伯恩殺害約翰的行為與他的身份變化密切相關。在《惡龍的兄弟》中,利爾伯恩身份的變化是一條主要的倫理線索,由于變化引起的身份危機是線索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倫理結,而利爾伯恩殺害約翰的行為則是倫理結的解構,是利爾伯恩為解決身份危機而做出的倫理選擇。
利爾伯恩的身份存在于各種倫理關系之中,其中,母親露西對利爾伯恩有著重要的意義。作為美國總統杰弗遜的妹妹,露西是劉易斯家庭身份等級和榮譽的代表。斯密斯蘭小鎮為露西樹立紀念碑,整個斯密斯蘭都以露西生活并埋葬在此為榮。露西體現著利爾伯恩與杰弗遜的血緣聯系,是利爾伯恩身份的決定性因素。與杰弗遜的倫理關系使利爾伯恩具有不同于白人平民的身份和榮譽。同時,露西的存在還是劉易斯家庭秩序的保障。在舊南方白人家庭的權力秩序中,女主人是除男性奴隸主之外的最高權威,是男性權威在家庭中的人,維持著家庭中白人和黑人奴隸的等級秩序(Fox-Genovense100-109)。詩歌中,露西被奴隸們視為“高等級階層的代表”(68),在她的管理下,白人奴隸主與黑人奴隸有序的等級關系是利爾伯恩社會身份的保證。R.P.W.指出,對于劉易斯一家而言,露西就像她名字的寓意一樣,是“光”,這個“黑暗的家庭需要光”(18),不僅僅是指利爾伯恩需要母親露西的愛,更重要的是,母親露西的存在關系著利爾伯恩的身份和榮譽。露西是能帶給他榮譽和維護身份的“光”。露西去世后,照耀利爾伯恩的“光”消失了。同時,隨著詩歌敘述的進展,利爾伯恩的各種倫理關系也一一斷裂:利爾伯恩指責父親劉易斯造成了露西的死亡,導致劉易斯在失落與絕望中離家遠走。利爾伯恩愛麗蒂西亞,但是他的愛卻遭到拒絕。此時,利爾伯恩唯一的身份就是劉易斯大宅中的白人奴隸主。在劉易斯離開后,利爾伯恩成為家庭秩序中的最高權威。然而,這一身份也遭到來自黑人奴隸的挑戰,利爾伯恩開始陷入身份危機。黑奴約翰無意間打破露西生前常用的杯子,揭開了利爾伯恩身份危機的序幕。利爾伯恩鞭笞約翰,原因并非約翰打破了杯子,而是因為約翰的反抗,詩歌寫道:杯子沒有多大價值打破也是偶然……反抗是他犯的錯第二天,被鞭笞,利爾伯恩站在一旁數著鞭打的次數,確保鞭打的力度”(67)。
黑奴約翰只是利爾伯恩的財產和勞動工具,地位同獵狗尼諾一般,而現在約翰居然“反抗”他的權威。像所有的南方白人奴隸主一樣,利爾伯恩意圖用鞭笞維護等級秩序,從而維護自己的奴隸主身份,但是,他的行動遭到了奴隸的接連反抗。約翰打破杯子是無意之過,而此后接連失蹤的杯子卻是黑人奴隸有意而為。利爾伯恩一次又一次試圖重新建立自己的權威,但是卻接連失敗。總有杯子跌落,勺子刮損,物件丟失。這一切讓利爾伯恩感到:“可怕的事情/發生在母親身上。……黑色的手污染瓷器,銀具,一根黑色的手指粗暴地剔下她臉骨上的血肉”(69)。在利爾伯恩看來,黑人奴隸打破母親的瓷器就像是在用他們粗暴的手剔下母親遺體上血肉。每一個打破的杯子,每一個丟失的物件,都是對母親的褻瀆和侮辱。因為露西是劉易斯家族榮譽和身份的象征,所以對露西的侮辱就是對劉易斯家族的身份和榮譽的挑戰。在南方白人的身份意識中,白人是人,而黑人非人,白人高于黑人的社會地位是他們倫理身份的基礎。而現在,黑人奴隸的反抗使利爾伯恩地位受到挑戰,這意味他將淪落到與黑人一樣的“非人”境地。詩歌標題正是對此時利爾伯恩身份危機的隱喻。利爾伯恩與約伯的相似之處并非是他們的本性中都存在著與惡龍的獸性,而是他們所遭遇的相同的身份危機。“惡龍的兄弟”一語出自《約伯書》第三十章,這一章主要描述了約伯的身份變化。約伯的呼號“我已成了惡龍的兄弟/鴟梟的伴侶”道出了他淪落到非人境地的身份變化。約伯身份危機正是利爾伯恩身份危機的寫照。露西生前,利爾伯恩擁有至高的榮譽,是他人口中“老杰弗遜的親戚”,是家庭中擁有權威的白人奴隸主,而現在利爾伯恩的社會地位岌岌可危。南方白人對身份的認識意味著如果利爾伯恩不能重建自己的奴隸主權威,那么他就會失去人的倫理身份,像約伯一樣淪落為“惡龍的兄弟/鴟梟的伴侶”。利爾伯恩的身份危機是在詩歌敘事進程中形成的倫理結,是利爾伯恩必須解決的身份難題。與其他南方白人一樣,利爾伯恩采取暴力的方式維護自己的榮譽和白人奴隸主的身份。在約翰打破露西生前最愛的罐子后,利爾伯恩刻意命令弟弟埃薩姆將所有的奴隸召集起來,在他們面前用斧頭砍死約翰,并將其尸體肢解焚燒。此后,“沒有杯子/再被打破。
沒有勺子消失/宅子里又恢復了秩序……”(95)解除身份危機是利爾伯恩行為背后的動機,殺死約翰是利爾伯恩在身份意識的驅動下做出的選擇,肢解約翰的暴行也與身份意識中蘊含的暴力因素密切相關。需要指出的是,如果回到舊南方的倫理現場,從南方白人的身份意識理解利爾伯恩的行為,則不難發現他的選擇具有維護自己身份的倫理意義。按照舊南方白人對自我身份的定義,利爾伯恩如果不能重建自己奴隸主的身份,則意味著他將淪落到與黑人一般的地位。在舊南方的倫理環境中,利爾伯恩的行為是在黑奴的性命和自我身份之間做出的倫理選擇。
斯芬克斯因子與杰弗遜的倫理反思
詩歌中另一個重要敘述者是美國總統杰弗遜的鬼魂。杰弗遜的獨白以及與鬼魂的對話表達了他對人性的理解、對利爾伯恩的批判和對南方白人身份意識的反思。杰弗遜的倫理反思圍繞著一個中心意象展開,即在詩歌開篇出現的希臘神話中的米諾陶諾斯牛。米諾陶諾斯牛首先蘊含著杰弗遜對人的理解。米諾陶諾斯是人獸交的產物,既具有人的外形又具有牛的特征,牛頭是其動物本能的表征。杰弗遜說當他看到費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時,他第一次認識人,這時他想到了神話中的米諾陶諾斯牛,他喊道:“他是我們的兄弟,我們親愛的兄弟”。杰弗遜認為人是米諾陶諾斯的兄弟,因為他承認人與米諾陶諾斯一樣是“父輩情欲的產物”(6),人繼承了原欲,與米諾陶諾斯一樣具有動物本能。米諾陶諾斯的動物本能使他以人為食,而人的欲望和本能也使他們具有走向罪惡的可能性,使他們有時候與動物沒有區別,只是“披著披風的猴子,穿著靴子的野獸”。杰弗遜說,“這就是人”(6),“我知道我們只是人/在我們的錯誤和成就中被定義”(7)。但是,米諾陶諾斯只是杰弗遜對人具有動物本能的理解,而不是杰弗遜對人的全部定義。除了動物本能,杰弗遜相信人具有理性。他認為羅馬時期建于法國尼姆的方形大殿正是人類理性的見證。方形大殿比例協調,是遵從理性而建立的秩序的象征。杰弗遜相信在理性指引下,人能夠從混沌中走出,建立秩序,實現人的完善。在他看到人具有動物性本能的同時,他也看到“每一張臉,一張又一張臉上,”有一種“令人敬畏的可能性”(7),一種人的本能可以用理性來救贖的可能性(Burt9)。他說“當我看到人的罪惡,/我理智的說,這只是暫時的悖論/時間會使它得以解決”(7)。杰弗遜堅信理性的存在使人夠克服自己的動物本能,成為真正的人。
從文學倫理學的視角來看,杰弗遜對人的理解正是對人身上存在的斯芬克斯因子的解讀。斯芬克斯與米諾陶諾斯都是人獸混合體,但是他們的區別在于,斯芬克斯的頭是人頭而米諾陶諾斯的頭是獸的頭。人的頭是“人類經過長期進化而出現的最初的理性的象征”(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斯芬克斯因子與倫理選擇”5),代表人性因子,是人的倫理意識的體現。斯芬克斯獸的身體表明人身上動物性本能的存在,是人的獸性因子的體現。由人頭代表的倫理意識使人能夠分辨善惡,使人在理性引導能夠下控制自己的動物性本能,換句話說,“人身上的人性因子能夠控制獸性因子,從而使人成為有理性的人”(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斯芬克斯因子與倫理選擇”6)。與斯芬克斯不同,米諾陶諾斯的頭是牛頭,說明動物性本能占據頭腦的位置,控制它的行為。在希臘神話中,米諾陶諾斯以人為食,沒有善惡觀念,是受動物性本能控制的獸。杰弗遜承認人身上動物性本能的存在,但是他相信人的理性,相信理性能夠使人得以完善,從而與獸區分開。可見杰弗遜所理解的人是具有斯芬克斯因子的人,而不是米諾陶諾斯獸。米諾陶諾斯的牛頭人身代表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一種變化情況。米諾陶諾斯是欲望膨脹脫離理性控制后的產物,象征著人的獸性因子脫離理性控制的可能性。杰弗遜說,米諾陶諾斯是我們的兄弟,這表明他承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當動物本能占據了頭腦的位置控制人的行為時,喪失了理性的人也就變成了與米諾陶諾斯一樣的獸。杰弗遜在法國看到的丑陋的、面目猙獰的人獸合體雕塑,正是失去理性和受獸性因子控制的人的寫照:鷹嘴透著難以名狀的邪惡,龐大的蛇露出駭人的獠牙。本能和獸性蒙蔽人的理性,使人失去善惡判斷,因此石塑女雕像眼睛突兀,不是要看清世界,而是要“使一切失明”(27)。
在利爾伯恩身上,杰弗遜看到了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這種變化。南方白人的身份意識使利爾伯恩喪失了理智,犯下了殺人的倫理罪行。因此,米諾陶諾斯牛也是杰弗遜對利爾伯恩的評價。作為獨立宣言的起草人,杰弗遜推崇人人平等的倫理原則。在詩歌開篇出現的杰弗遜紀念碑上寫著:“托馬斯•杰斐遜,《獨立宣言》的起草人,《弗吉尼亞宗教法案》的起草人,弗吉尼亞大學的創建人埋葬于此。”這是杰弗遜最引以為傲的成就。《獨立宣言》將人人生而平等的倫理原則作為核心,而大學是追求真理和知識的場所,是人類理性的代表。杰弗遜的墓志銘突出了他所遵從的人人平等的倫理原則,以及他對人類理性的推崇。詩歌中杰弗遜起草《獨立宣言》時的驕傲,是“整個啟蒙運動的驕傲,是人類對自身能夠通過理性實現自我完善的驕傲”(Burt9)。而建立在不平等基礎上的南方白人身份意識,違背了人生而平等的理性原則,扭曲了善惡的定義,使利爾伯恩在身份意識的驅動下,喪失了理性,為維護自己的身份而奪取他人的性命。在杰弗遜看來,利爾伯恩殺害約翰的暴行使他等同于吃人的米諾陶諾斯獸。因此,當杰弗遜看到利爾伯恩的臉時,他說利爾伯恩“不是新可能的標志/而是可恥時代的預兆”。因為喪失理性的利爾伯恩與獸無異,所以杰弗遜要割斷與利爾伯恩的血緣聯系,他說,“我拒絕,否認,/要從我的血液里將利爾伯恩的血液擠出”(43)。杰弗遜對南方白人身份意識的反思也通過米諾陶諾斯表現出來。杰弗遜對利爾伯恩獸性行為的批評事實上也是對南方奴隸制度下白人身份意識的批判。利爾伯恩事件使他認識南方白人身份意識中的非理性因素。當杰弗遜的鬼魂談到他在費城起草《獨立宣言》的經歷時,再一次提到了困于迷宮中的米諾陶諾斯。米諾陶諾斯再次出現時的語境暗示杰弗遜作為建國者的身份與米諾陶諾斯象征意義之間的關聯。
杰弗遜把人人平等的倫理準則寫進《獨立宣言》,建立了美國整個民族和國家秩序的基礎,確定了美國的民族身份。不論地方,不論種族,平等都應該是被遵守的核心倫理準則。然而,南方白人的身份意識卻與杰弗遜對美國的民族身份的定位大相徑庭。南方身份意識與暴力之間的天然聯系導致南方白人無理性的野蠻行為。如果說平等的倫理準則體現了美國民族身份中理性的一端,那么南方的身份意識以及以此為基礎的倫理準則是這個以平等和理性為基礎的國家中的“異質”,⑥是米諾陶洛斯獸性的一端。人人平等的準則與種族歧視的身份意識,理性與暴力,借用基瑟爾的話說,杰弗遜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理性與獸性的奇特結合”。杰弗遜對黑奴約翰說:“現在我如何能讓你看到理性的光/當你的血流盡我已失去它”(Kissell119)。他沒有阿里阿德涅的線團可以引領他的“米諾陶諾斯”走出這個倫理困境的迷宮。作為南方白人的一員,沃倫在《惡龍的兄弟》中以詩歌的方式直面南方的倫理問題,批判舊南方白人丑惡的奴隸主身份意識。他以R.P.W.作為自己的代言人,通過他誠實地展現南方白人建立在種族歧視基礎上的身份意識以及身份意識中的暴力因素;他再現歷史中利爾伯恩事件,表現身份意識與利爾伯恩行為之間的關聯,并通過杰弗遜展開對人性的思考和對利爾伯恩的道德批判。《惡龍的兄弟》表現了人身上動物性本能的存在,更為重要的是,它通過對利爾伯恩暴力行為的解剖,更深入挖掘出南方白人理性喪失和受獸性控制的倫理原因,探討重歸理性的倫理之路。詩歌揭示的正是南方要建立理性的倫理身份所必須面對的問題,也是沃倫在詩歌序言中指出的詩歌所試圖表達的歷史意義。
作者:柏靈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